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去年夏天的一个公共活动上,我见到了邓亚萍。似乎消失了很久的邓亚萍。这只是我第二次见到邓亚萍,其间相隔十二年。我和她既无私交,也没有工作过从。表面上看,邓亚萍没有任何变化,还是那样爽朗直率。
但她似乎又有点不够直率。即刻搜索发生问题之后,我在FT中文网的专栏上,写过一篇关于即刻搜索和邓亚萍的评论,邓亚萍仍然记得那篇两年前的文章。
在那个欢迎贝肯鲍尔访华的晚宴上,我并没有追问邓亚萍和即刻搜索的问题,她也没有多谈,闲聊中偶尔涉及,点到即止,又有点意犹未尽的味道。
我想以邓亚萍的性格,她当然愿意直爽面对一切,特别是对她的公开质疑。然而身为体制中人,她是不能不顾纪律、完全以个人方式来直接面对一切的。意犹未尽,一言难尽。或许未来很长时间,她都难以说明自己和那个不太走运的互联网项目。
又过了几个月,邓亚萍这个名字再度出现在媒体热议中,不是因为她参加了劳伦斯奖颁奖,不是她在其他公开场合的发言,而是因为被中国政法大学聘请为“兼职教授”。我看到校方公布这一消息的图片背景,是在政法大学运动馆中,背景还是乒乓球训练环境,这样的一个“兼职教授”,邓亚萍又有何当不得?
但不爽的人不少。
有学校教授不欲与邓亚萍为伍,在微博上宣布要退出大学。有学生在论坛上抗议,表示对校方随意任命“兼职教授”不满,虽然没有说要立即退学,但言辞激烈,似乎一眼看穿了教育体制的腐朽不堪。更有媒体的跟进批评,各种指责,含沙射影者有之,上纲上线者不寡。社交媒体上,更被这条新闻鼓噪得有些群情激昂,仿佛抓住了一条丑闻线索,大家要一拥而上,不拳脚相加,就显示不出自己的风骨和态度。
跟进者,指责的不仅是“兼职教授”,更有“亏掉国家二十亿”的罪名。一时间,似乎是民意滔滔。当然,这多半都是社交媒体上的“民意”。我没经历过文革,却对那段人性扭曲社会扭曲的历史,有过一些侧面的了解。从父辈的讲述、透过各种史料影像的铺陈,你可以看到当整个社会陷入集体无意识中,盲从盲流有多么可怕。很多时候,人人喊打,并不是因为人人都认定那个被鞭笞的对象,有多少值得鞭笞的理由,在被灌输洗脑和裹挟的暴流中,人人喊打,只是因为别人都在喊打。
有多少独立思维,有多少自己的判断?这个社会、乃至这个民族,根子里最缺的恐怕就是这个,哪怕中国也有脊梁、哪怕至圣千余年前就教谕过慎独之重要。喊打和盲从,只是为了不落伍、不落单。哗众取宠者,那些大张旗鼓者、叫嚣喧天,摆出一副独领风骚的模样,更是哗众取宠、自以为是的率先垂范。
这种教授,不要也罢。真有风骨,何必在微博上自领风骚?
邓亚萍为什么不能当这样一个“兼职教授”?邓亚萍是谁?这是中国体育历史上最优秀的竞技精英之一,在国际体育竞技和国际体育政治舞台上,为中国赢取过太多荣誉的人物。她退役之后,求学的艰辛和刻苦努力,是公众视线没有太关注,恐怕也没兴趣关注的经历。英国多年修来的硕士博士学位,不是一纸政令就能换来的荣誉头衔。
十多年前,在北京的世界体育大会上,我就聆听过邓亚萍的英文演讲,没有长期锤炼和学习,她的思维和谈吐,不可能达到那样的水准,甚至退一步说,没有真正努力学习过,她的英文都不可能那么流畅通达。她当然不完美,在人民网和即刻搜索的一些公开谈话中,肯定有过不足处,但一个将二十年时间,全部奉献给乒乓球事业,退役之后才重新读书的退役运动员,能达到如此高度,有组织和环境的培育,更因为自身努力和勤奋。
以邓亚萍的竞技成就、海外学历学位和她的社会影响力,兼职一个大学教授,绰绰有余。这样的合作,对学校推广体育运动、提升社会影响力,应该只是好事。对邓亚萍,增加自己在社会视线中的活跃度,也是好事。然而不期而来的舆论暴力,让好事成灾。为什么会这样?因为邓亚萍是公众人物,因为她被指认要对即刻搜索这个项目负责,哪怕即搜索的故事真相全貌,我们一无所知。在真相没有全面展现前,就将邓亚萍钉上耻辱柱,这是否公平?
更重要的是,那些为了反对而反对的人,其实是随波逐流之辈。在这样的舆论暴力语境下,他们找到了一条看似凸显个性、张扬风骨的捷径。对于那些舆论暴徒,邓亚萍是一个最好捏的软柿子——你往她身上泼脏水,她囿于身份,无力也无法反驳,于是黑她就变成了一件成本最低、最可能以小博大的事。谁会在意这事真相如何?为了反对而反对,反正代表着体制、有着政治身份地位的人,都可以被视为因循守旧的落伍者,踩他们几脚,自己才能爬得更高。
我为邓亚萍感觉不值。不是这“兼职教授”不值,而是为她被太多宵小侮辱不值。开口闭口“浪费国家二十亿”,在事情真相没有完全展示出来之前,只因为邓亚萍在那个项目推行时,是最高光的人物,就要承担这样的骂名,实在不值。
她仍然不能说明一切,这是体制中人的拘束。即刻搜索的情况,不论结果如何,邓亚萍作为参与者之一,肯定与之相关,然而在莫须有的舆论暴力中,被鞭笞成这般模样,这就成了一个时代的疾患。
本文转载自颜强,原标题:为反对而反对,邓亚萍还要被黑到何时?